“戏剧教育”和“教育戏剧”到底有什么区别?

如果关心戏剧的你还没听说过“戏剧教育”或“教育戏剧”,那么未来几年,这些名词很可能将愈发频繁地出现在你耳畔。

 

随着信息的翻译推广、人才的留学归来、实践的普及兴盛,中国的戏剧教育与教育戏剧正行驶在发展的快车道。但戏剧教育与教育戏剧到底是什么?它们以什么为理念、方法和目标?它们在中国又有着怎样的过去、现在和未来?即便是戏剧行业的从业者,如今也少有人能为上述问题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。

 

实际上,当我们关注戏剧教育与教育戏剧,乃至戏剧的社会应用等话题时,我们都在经历戏剧观念的本质变革。

 

-2020夏.QFUN《红孩儿》创作营

 

戏剧固然是艺术的精粹,需要崇敬与潜修,但它同时也是话语权力的角斗场、文化表达的枢纽站。让孩子乃至成人以教育的形式参与戏剧,与如今同样在中国戏剧行业冉冉升起的“记录剧场”“社区戏剧”“一人一故事剧场”“戏剧疗愈”等风潮一样,都是在力图突破“戏必须比天大”的观念局限,肯定与呵护戏剧能为每一个人带来的每一点美好——例如想象力、话语权、批判性思维、团队协作力,乃至最单纯的快乐。
 
戏剧教育与教育戏剧,是使戏剧得到解放的一种途径。
 
2020年,受剧评人奚牧凉和《广东艺术》杂志邀约,QFuntheater团长李浩天与见学国际教育文化院执行总监、抓马教育创意总监曹曦、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教育系副主任、教授、硕士生导师姬沛一起从概念出发,围绕“戏剧教育”与“教育戏剧”聊了聊,不仅为了关注正在学界、学校、市场中方兴未艾的戏剧与教育跨界,也为了关注戏剧更宽广、更自由的未来。

 

-2020夏.QFUN《红孩儿》创作营

 

*以下内容转自《广东艺术》杂志
*文中配图均为QFun戏剧营及戏剧课花絮
 
Via 李浩天
Qfuntheater创始人、导演、演员 
 
戏剧教育、教育戏剧。通俗点讲,就是前者教戏剧本体,后者用戏剧教别的。再通俗点讲,前者的目标是学习戏剧本身,后者的目标是通过戏剧方法培养生活经验。不过现在有的教育戏剧实践也有汇报或演出,但对孩子的戏剧能力本身,不会太有要求——比如“不能背台”,教育戏剧不会太强调,但戏剧教育肯定要强调。
 

-QFUN戏剧课堂
 
国外大学有应用戏剧专业,教育戏剧是其中一门课。应用戏剧涵盖所有戏剧应用到教育里的形式,比如教育戏剧、教育剧场、创造性戏剧、过程戏剧、戏剧治疗……国内还没有应用戏剧专业,戏剧教育或教育戏剧发展都还处于初步阶段,并没有非常明确的概念界定。不过可以确定的是,教育戏剧这个名词来源于对英国Drama in Education的翻译。
 
我在中央戏剧学院上学的时候排孟京辉导演的儿童剧《迷宫》,詹瑞文先生给我们做了两个月的训练,都是他在法国、意大利积累的表演方法。我第一次发现世界上还有这么有趣好玩的演员训练方法和创作方式,运用大量的剧场游戏训练和即兴表演,排成一部戏剧,我现在明白那就是创造性戏剧。再去寻找大量资料,才知道国际上给孩子们上戏剧课也会用到这些方法,我也就阅读了大量教育戏剧、创造性戏剧理论和实践的书。后来跟导演林兆华去比利时、德国演出,发现西方的剧院有教育发展部,剧院的演员艺术家会定期给学校的孩子上戏剧课;日本剧团也如此。这些都给我很大感触。

 

-QFUN戏剧课堂

 

2007年,我们开启了自己的Qfun戏剧教育之旅。我第一次用游戏的方法排演的演出是《堂吉诃德妄想记》,它登上了“非非戏剧演出季”的舞台。当时中戏林荫宇老师现场观看,问:“你们如何使孩子在舞台上这么自由地表现?排练大人都很难让他们自由,更别提孩子了。”这部作品奠定了我戏剧教育的基础。

 
其实一开始为孩子们排练教学,我也是用戏剧学院的方法,但那终归是为培养专业演员而设置的,不对路。后来原中戏副院长何炳珠老师说:“跟孩子排戏得懂儿童心理学。”我们就从北师大请老师给我们上儿童心理学、教育技术的课,了解到第一得让孩子放松,戏剧游戏是最好的方式,第二是对文本的理解和改造,提炼经典的核心,将其与当代孩子的生活结合,使孩子更加理解文本。

 

-2020夏. QFUN《红孩儿》创作营

 

对我来说,戏剧教育抑或教育戏剧,都是概念,不是重点,重点是真正关心孩子的成长,无论是教戏剧本体、锻炼孩子的语言与肢体、完成一台演出的戏剧教育,还是培养孩子的批判性思维与话语权、增长孩子生活经验的教育戏剧,都会给孩子带来成长不可或缺的经历。如果说概念将我们隔开,那么戏剧应该让我们拥抱在一起,融合、突破。在多元的时代,每个人都具备不同的能力,这些能力会使戏剧教育这个领域不断突破、发展变化。
 
戏剧与教育是互生的。戏里有生活经验、人生感悟,也有教育。教育则需要不断突破定式,形成互动,也是戏剧。

 

-2020夏.QFUN《红孩儿》创作营
 

Via 曹曦

见学国际教育文化院执行总监、抓马教育创意总监  

 

《想象真实》出版(2017)后,中国大陆地区才第一次看到来自西方教育戏剧传统的概念、理念及其当下的发展。在那之前,从1995年开始的中国大陆教育性戏剧探索(见李婴宁《教育性戏剧在中国的引进和现阶段发展》)基本处在两个方向上:一是以大学(主要是上海戏剧学院)为主导的交流活动,增设教育戏剧专业方向、鼓励学生交换学习(如上海戏剧学院与西挪威应用科学大学之间长期的关系)、引介专家来华授课等;第二个方向则以抓马教育为例,通过民间和资本力量、以教育培训的方式生存、主要针对学前及小学阶段儿童的实践探索。

 

-QFUN活动:插画工作坊
 
在第一个方向上,跟随着上海戏剧学院较早的探索,中央戏剧学院、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、云南艺术学院、华东师范大学等学院均开启了学科建设。但实践的欠缺让这些专业在衔接职业市场需求、培养“专业的人”方面,还有待提升。而商业机构虽然进行了大量实践,却一方面要面对市场决定的价值(这往往和教育戏剧的艺术性冲突),一方面又缺乏理论指导,“专业的人”仍然很难在复杂的社会中得以锻炼出来。
 
这两个方向的问题共享着统一的背景和更大的问题,即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幕帘之下教育的商品化。虽然披着学术的外衣,但很多大学在并不具备开设教育性戏剧专业的能力、特别是不具备专业导师的情况下,仍要开设,不得不说这和大学以招生为主的生存模式有关。许多大学的导师还未弄清该学科的原理、背景、发展(往往是被迫),就要进行所谓的专业教育,结果可想而知。而商业机构(不仅包括针对儿童的教育培训类机构,也包括披着“协会”外衣、实则是营利性的机构)就是以营利为目的,并以此指导自身的运营、内容、组织与形式。机构教授的内容与形式极易受到社会价值、流行趋势、大数据以及互联网思维的影响,大多数机构对于教育戏剧的本体、原理及发展几乎处于无知的状态。

 

-QFUN 活动:深夜遇见剧场之神
 
作为民间教育机构的我们,顶着巨大的压力,在过去10年内出版了《想象真实:迈向教育戏剧的新理论》《教育戏剧:课程计划与实践指南》三册以及《见学教育性戏剧与剧场工具书》;见学暑期学校培训自2014年开始,培训了上千名老师;长期保持与欧盟、英国、挪威以及来自香港的民间组织和大学的学术与实践交流,并参与国内协会、大学组织的学术会议。
 
我们的目标是将教育性戏剧(自1897年起)在历史发展各个阶段的实践都介绍给中国大陆年轻的实践者,并潜心实践我们认为对于当下儿童和青年人有用的戏剧和剧场形式,真正将这门事业发展下去。然而今天,这项工作面临着巨大挑战。在此刻,我们仍然努力站在艺术这一侧,但来自经济、社会、文化、政治以及囿于此文篇幅无法论述的历史等因素的挑战,就在我们的面前。
 

-QFUN 活动:深夜遇见剧场之神
 

 

在中国大陆,戏剧逐渐变成了一种教育的装饰品,这是我们所有人都应该保持警觉的!无论在大学还是在幼儿园,它正被简化为可供老师套用的模式,或被用来教授表演、英语,或被用来提高社会情感能力,或被当成心理干预的工具,而忽略了戏剧作为艺术形式的本质、对人复杂性的深入探索,而这些才应该是教育的奥义。这是20世纪80年代已经在西方产生的现象。
 
在飞速变革的政治、社会、经济和文化进程中,也许有一天,教育戏剧都会消失。

 

-2020夏. QFUN《红孩儿》创作营

 

Via 姬沛

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教育系副主任、教授、硕士生导师  

 

纵观当前戏剧教育事业,已然颇有蓬勃发展的局面。一方面,源于国家政策的推进、社会进步的需要。2014年,北京市教委开展“北京高校、社会力量参与小学体育美育发展工作”的项目,中央戏剧学院及其它艺术高校,包括综合大学里有条件的专业,都积极响应和贯彻落实这项工作。该项目6 年周期下来,成绩斐然。
 
另一方面,就是教育工作者职责的担当、朴实的良知。我是在东棉花胡同 39号院长大的,亲眼目睹父母双亲、前辈、老师和现在中戏所有的同仁们,一代代为戏剧教育而奋斗。中戏的发展史,就是中国戏剧教育的发展史、追寻完整生命的教育史。这也许就是大的“戏剧教育”概念。

 

-艺术家戴陈连的QFUN戏剧课
 
但我们更加意识到,当代戏剧教育具有极强的人文性内涵,重视戏剧教育在人格陶铸方面的重要意义。
 
2014年,学院招收首批戏剧影视导演专业戏剧教育方向本科生,经历两年的探索与实践,2016年1月正式成立戏剧教育系,在中国高校中第一个以“系”级创设了戏剧教育专业,旨在培养具有较高文化艺术修养、掌握戏剧创作理论与技能、能从事大中小学戏剧教育工作并组织校园演艺活动的复合型人才。到2020年,戏剧教育系已经有近百名毕业生,在校研究生也有35人。
 
就是在这样的教育理念下,为增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,加强高校对小学、中学美育工作的支持和帮扶,戏剧教育系的教学重点就是对戏剧教育师资的培养。本科四年的课程,不仅涵盖戏剧舞台艺术创作的各方面,而且渗透贯彻教育学、教育心理学、教学方法论等内容。何况,中戏始终抱持放眼世界、博采众长、兼收并蓄的态度,将其他戏剧教育教学方法和理念也引入课堂,打开学生们的视野,开拓学生们的思维。

 

-2020夏.QFUN《红孩儿》创作营

 

事实也是,随着戏剧教育教学实践、研究的开展和深入,每个教育工作者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教育理论体系、实践方法。不过殊途同归,只要能够服务于不同教育对象、培育健全人格、培养复合型人才,这些由教育工作者呕心沥血求索、研习出的观念,都足以使我们开拓更多的教育思路,获得更加丰富的教学方式。
 
当然,毫不讳言,我们很客观地看到“美育仍是整个教育事业中的薄弱环节,主要表现在一些地方和学校对美育育人功能认识不到位,重应试轻素养,重少数轻全体,重比赛轻普及;资源配置不达标,师资队伍仍然缺额较大,缺乏统筹整合的协同推进机制”,这些现象也促使我们一线的教育工作者,继续探索“新作为,新业态,新模式”。中戏也凭借自身优势平台,丰富资源、开山劈路、服务于社会,在北京市教委的项目中培训中小学教师逾600人。

 

 

作为戏剧教育一线教师、戏剧艺术创作者,我希望戏剧教育能达到几个层面的效果:培养孩子们和老师们对艺术持久的兴趣,提高他们对生活的感知和审美能力,改变和增进孩子们和老师们对戏剧艺术的认知,让他们能够知道有这样一个艺术殿堂,值得花时间在其中欣赏艺术、陶冶情操、提高审美;只有对戏剧艺术有了热情、关注,从而探索其全貌,戏剧教育的未来才能更加美好!我也更希望,戏剧教育的生态环境一定是以“人文文化”为先的,既关心人的价值和精神,也关心人类的长期生存、人与自然的关系。
 
我们要知道“为谁立言”,一切思想体系都有共同的根源。
2021年3月27日 16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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